里带着刺,但险地不可久留,赶紧趋身下殿。待迈下玉阶,回首望着手持利刃的虎贲士,心口不禁狂跳,擦了擦冷汗暗自嘀咕:“吓煞我也,以后绝不能轻易见驾了。”等出了皇宫又登上车辇,他的惊惧转为了愤慨,对车边的王必抱怨道:“荀彧是怎么搞的,殿中怎会又增加了虎贲士?”
王必见他忘却,赶紧解释道:“在宛城时,荀大人已经传书禀告过这件事,您当时不是说‘既然是古制,该恢复就恢复’嘛。”
那些日子曹操天天沉浸在温柔乡里,哪把这些禀报往心里去了,他拍拍脑门道:“我糊涂了……王必,你速速拿我的名刺,请尚书令荀彧、御史中丞钟繇到咱府中来。”如今荀彧已经是朝廷的官了,不能无缘无故往司空府跑,即便是曹操有事也得派人去请。
眨眼的工夫又回到府里,曹操心里都快开锅了,家里朝里竟没一件顺心事。他闷坐在大堂上,命徐佗捧来这些天的公文,其中竟还有一封袁绍派人送来的书信。别的先推到一边,先看那封书信,打开瞧了瞧,恨得直咬牙——袁绍闻知曹操败于张绣之手,竟来信辱慢,说他畏缩怯阵、志大才疏、有悖皇恩,反正都是当初借诏书指责袁绍的话,现在人家变本加厉又扣回来了。
“好贼子!欺我忒甚!”曹操气得把竹简扔出堂外。
这会儿御史中丞钟繇到了,正迈着四方步低头上堂,忽见一物奔面门飞来,赶紧低头闪避。啪嚓一声响——脑袋是躲过去了,冠戴却被当堂打落,搞得披头散发。
曹操也吓了一跳,人家钟繇不是他的掾属,是身居“三独坐”的朝廷要员,打人冠戴如同打脸一样啊!他赶紧起身离位:“哎哟元常老弟,愚兄失手了……罪过罪过……”说着连连作揖道歉。
钟繇吓坏了,摸了摸胸口,半天才缓过气来。见曹操直说好话,心里倒觉好笑了,连忙低头拾起那卷竹简,却不敢看一眼上面的内容,小心翼翼将它卷好,递回曹操手中,嘴里还直替他遮掩:“曹公也是一时不慎才将公文失落了,没关系的。”
失落有横着飞出去的吗?曹操明白这是人家宽宏大量,赶紧手牵手将钟繇扶上客位,又亲自过去拾起冠戴——两根横梁都打断了。这要是砸到脸上,鼻梁骨也悬了。曹操赶紧对案边侍立的徐佗发作道:“你长没长眼睛,就这么看着吗?还不快去后面拿一顶新冠戴来!”
“诺。”徐佗算是倒霉透了,明明曹操惹的祸,却要发作他,但谁叫他是司空府的掾属呢?这个尴尬的时候只能拿他找面子,他赶紧赔礼道歉,到后面取冠戴去了。
钟繇起身道谢,曹操却又把他摁在榻上:“实在是太失礼了。”
“无碍的,无碍的。”话虽这么说,钟繇还是忍不住捋了捋披散的头发。官员穿着深服,头顶冠戴才像个样子,若是没了冠戴只穿深服,怎么看怎么别扭,这副模样是没法出去见人的。
不一会儿工夫,徐佗就捧着冠戴来了,害怕曹操再说闲话,索性连梳子、箅刀、簪子、脸盆、清水全叫人端来了。曹操瞥了一眼道:“哼!这还差不多。”说罢亲手拿起梳子为钟繇整理发髻。
“这可不敢当!”钟繇吓坏了,哪有三公给人梳头的,起身要推辞。曹操又把他摁住,殷切道:“别动别动,这算什么要紧事,马上就好了。”
钟繇不好再推辞,瞧他沾着清水将头发梳好盘上,徐佗又为他戴上冠、插好簪子。钟繇心里热乎乎的,刚要说两句感激的话,却听曹操话已入正题:“元常,你可知殿上增派虎贲士之事?”
“知道。”钟繇微微倾了倾身子,“此乃历来的制度,身为三公又掌有兵权者,上殿面君当有虎贲士协同。”后面的话钟繇就不敢说了,这个制度是防止权势熏天的大臣突发不臣之心行刺天子。制度虽然是定下了,不过中兴以来的外戚大将军们,似窦宪、梁冀、邓骘、阎显、窦武、何进之流,却没有一个死在这些虎贲士刀下——用的都是他们自己的人。
“你无需有什么想法,既然古制嘛,我也不会反对。该恢复的就要恢复,这也是祖宗的章法……”说到这儿曹操话风突变,“但我想知道,是谁提出要恢复这个制度的?难道是文若吗?”
钟繇不敢隐瞒:“这并非荀令君的主意,乃是议郎赵彦提出来的。为了这件事在朝议上讨论了很久,谏议大夫杨彪极力赞成,这才定下来。至于这些虎贲士嘛,都是夏侯将军在营中亲自选拔的,全是曹公您的同乡。”
听说是夏侯惇选的乡人,曹操放心多了,却转而道:“元常,你知道我请你来干什么吗?”
钟繇也是聪明人,御史中丞是专门弹劾人的官,曹操这明摆着要办一办提议这件事的人,赵彦倒是可以随便编出个罪名,但杨彪似乎身份太高了,因这件事治罪过于牵强。他低头想想,才小心翼翼道:“那议郎赵彦素来恃才傲物,今朝廷百废待举,竟然上这样空耗人力的条陈,应该论一论他的罪了。”
曹操见他避重就轻,又点拨道:“朝中有些自恃身份高贵的老臣也很不像话,你看对于这样的人该怎么办呢?”他指的是杨彪。